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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华:试论罗马宗教在过渡时期的嬗变    2009年11月23日 英国bet365
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1世纪是罗马宗教从民族宗教向世界性宗教的过渡时期。本文论述罗马宗教在过渡时期四个方面的嬗变:一、世界主义倾向;二、帝王崇拜;三、民间信仰与官方宗教的分离;四、传统信仰的虔诚淡化。造成罗马宗教嬗变的原因是罗马的海外扩张,海外扩张使罗马受到希腊化文化浪潮的冲击和出现了剧烈的阶级分化,为其嬗变准备了条件。
   作者江华,1972年生,西南师范大学历史系研究生。
   公元前3世纪,罗马凭借武力开拓了通向世界帝国的道路。与此同时,罗马的民族宗教也开始了向世界性宗教的演变,这一演变终结于公元1世纪基督教的产生和在罗马的传播。本文将这近四个世纪视为罗马宗教的过渡时期,拟就罗马宗教在这一时期四个方面的嬗变作一探机,以就教于诸位同仁。
   一 世界主义倾向
恩格斯对罗马宗教的发展历程作如是的论述:“罗马世界帝国使旧有的民族没落了……旧有民族的神也就灭亡了,甚至罗马那些仅仅适合罗马城邦狭小圈子的神也灭亡了;罗马曾企图除本地的神外还供奉一切多少受些崇拜的异族神,这种企图清楚地表现为拿一种世界宗教来充实世界帝国的需要。”①这一论述表明在基督教出现以前的罗马宗教已具备了超越民族性质的世界主义倾向。
   罗马宗教的世界主义倾向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本土神和外来神的界线被打破,希腊罗马两民族的神祇混同。早期罗马的神祇分为本土神和外来神两类,前者源于不同氏族之神,居于显著地位。直到汉尼拔战争时期,这一界线才逐渐被打破。公元前217年的谢神节上,并列供奉着希腊和罗马的十二位大神。这标志着“本土神和外来神的界线第一次被打破了”,德国宗教史专家维索瓦认为“这是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可以说罗马的宗教不是罗马的,而是希腊-罗马的”。①在两民族宗教的融合过程中,具有同等职能的神祇日益混同。例如,宙斯等同于朱庇特,赫拉等同于朱诺,雅典娜等同于米涅娃,维纳斯等同于阿芙罗狄忒,等等。这一混同最早见于公元前2世纪诗人普劳图斯的作品。这样,罗马建立一个类似希腊的阿尔卑斯式的神系,同时也吸收了希腊丰富多彩的神话,使原先苍白又平淡的罗马诸神丰润起来。二、东方的神祇也移居罗马,东方的秘仪宗教在罗马获得广泛的传播。罗马对东方神祇的接纳始于布匿战争期间。公元前204年,根据神谕,罗马引进弗里基亚的地母神,并为其立庙,举行赛会。②这是罗马官方对东方神祇的第一次承认。此后,埃及的伊西丝、赛拉皮斯、波斯的密特拉、叙利亚和小亚诸神及其秘仪也传入罗马。但东方的秘仪活动往往过于肆狂,与罗马传统严肃而又保守的生活方式背道而弛,致使罗马当局明令禁止。前186年,根据元老院颁布的禁止举行酒神节的法令,约有7000人受审,其中半数以上丧命。不久,又有3000人因参加酒神大祭而受惩罚。③但东方的秘仪宗教并没有因此而衰微,反而日趋繁盛。H·科埃斯特甚至认为:“可以恰当地把希腊化和罗马时期,称为秘仪宗教的时代”。④三、创造了一系列抽象的人格化的神。如勇敢之神、自由之神、希望之神、幸运之神等。这些神具有普遍性的特点,没有阶级和种族的狭隘性。
   在古代社会,宗教是人们世界观的核心。具有世界主义倾向的罗马宗教超越了民族和城邦的狭隘性,因而易于获得被征服民族的认同。对罗马宗教的认同就是在感情上对罗马统治的认同,这于罗马帝国的建立不无裨益。
   二 帝王崇拜
   宗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是维护阶级统治的重要支柱之一。君主政体一经产生,它就需要借助于宗教将之神圣化,因而作为国家象征的帝王就成了被崇拜的对象。但罗马是个有悠久共和传统的民族,其元首制实质虽为君主制,却又披着共和的外衣,可见共和传统的阻力不容忽视。为此,罗马的帝王崇拜不可能象东方那样肆无忌惮,而必须采用隐蔽的手段,通常表现为将帝王奉为界乎神人之间的形象。
   罗马的帝王崇拜初露倪端于苏拉,他自称是神之骄子。⑤恺撒独裁后,许多神庙被献给他,其中一座是献给他和仁慈女神的。⑥此后,与神并列成为对帝王崇拜惯用的方式。恺撒的雕像还与罗慕洛(按:罗慕洛是在此前唯一被尊为神的罗马人)同列于奎里努斯神庙。一座庆祝他胜利的雕像下的球体上的铭文称之为半神。①屋大维当政后,对他的神化做得较为全面。他的生日被当作公共节日,他的名字被写入诸神的赞美诗中,他进城的那一天永远作为神圣的一天来献祭,每5年为他的健康举行祝福,公元前27年,他获得了奥古斯都(按:意为“神圣的”)的称号。②屋大维还恢复了古老的拉尔神崇拜,他的雕像也见之于众多的拉尔神庙中。他并且声称自己是母亲从太阳神那里受孕而生。③卡里古拉和尼禄在这方面迈得较为远一些。卡里古拉曾先后将自己的阿波罗、玛尔斯诸神的形象和奥林匹亚的宙斯像运到罗马,以自己头像取其首。④罗马大火后,尼禄于“金屋”前立一高达120尺的巨像,这是一座具有他本人特征的太阳神像。⑤罗马帝王只有在死后才被尊为神,这一做法始于恺撒。
   在罗马之外,罗马帝王在有生之年是可以被尊为神的,因为在各行省,尤其是在东方,帝王崇拜已成为一种传统。公元前36年,意大利诸城市将屋大维列入他们的保护神内。⑥这种做法迅速风行各行省。公元38年,卡里古拉对犹太人声称:“你们这些可怜虫不相信我是神,尽管我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已被认定是神。”⑦
   帝王们同时还担任了最高宗教职务。恺撒于公元前63年被拥为大祭司长,屋大维先后担任七种重要宗教职务,⑧其中包括大祭司长在内的四种职务此后一直由历代帝王亲自担任。帝王因而集教俗的最高权力于一身。
   通过帝王崇拜,罗马统治者把宗教和君主制紧密地结合起来,以巩固其极权统治。对此,西方学者的看法较为一致,V·埃伦伯格认为是“创造一种宗教和政治领域的新联合”,⑨M·罗斯托夫采夫也认为是“在单纯的法律基础外替他们的权力寻找更多的基础。”⑩这一论断表明,在罗马已经出现了政教联合的倾向。
   三 民间信仰与官方宗教分离
   宗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它的产生和发展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反之又服务于经济基础。社会的分化产生统治和被统治两个阶级,从而产生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官方宗教和代表下层群众利益的民间信仰。贝尔梅曾指出:“罗马官方所信仰的伟大诸神,在他们(按:指下层群众)之间并不受欢迎”。①对下层群众来说,民间信仰更适于他们的文化水平,符合他们的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前苏联女学者什塔伊尔曼通过对古罗马铭文的研究得出结论:在共和时期,就有一批确定的神祇被视为全体自由和不自由的“小人”的合适的保护神。②到帝国时期,随着阶级分化的加剧,官方宗教和民间信仰的分离亦更加明显。
   普里阿普在罗马诗人眼里只是个插科打诨的角色,但在下层群众中,他是伟大的宇宙之神,统辖着诸神,包括官方信仰中的最高神朱庇特。他之所以被奉为至尊地位,与他同时又是小土地所有者的保护神不无关系。西瓦尔在官方信仰中是森林之神,野蛮而又残酷。在民间,他最受欢迎,这与其职能转变有关。因为他同时也是田地神,主管与田地有关的一切:肥沃、庄稼、阡陌以及农民耕种自己土地的权利;他又是山神,创造金银铜铁锡岩石等。因此,他是创造万物、主宰万物之神,同时,他与人关系融洽,帮助小农从事生产,同情贫弱,不要求人们为其举行祭祀活动,献丰厚祭品。赫拉克勒斯在官方信仰中只是个半人半神的英雄人物,但在民间却获取神一样的地位。因为他待人平等,不鄙视繁重而又肮脏的劳作,同情弱者,惩罚欺凌贫弱的富人。诸如此类的神,不胜枚举。民间信仰的诸神在职能上存在冲突,这与民间信仰缺乏系统性有关。
   民间信仰在礼仪上没有官方宗教的繁文缛节、神秘气氛,礼拜往往在家庭和小团体的范围内举行,由家长和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就动机而言,官方宗教是维护极权统治的,民间信仰从下层群众的利益出发,充满反抗色彩。这种官方宗教和民间信仰的分离、对立,标志着早期罗马宗教中全民族性的丧失。
   四 传统信仰的虔诚淡化
   早期罗马人认真执着地对待自己的宗教观念,近乎于迷信。波利比乌在观察罗马人的信仰后断言:“这种信仰在罗马人的公私生活中采取了极其隆重的仪式,而且可以说达到没有什么能超过它的程度。”③到了共和后期,在东方的占星术、巫术和自由思想的冲击之下,罗马传统信仰的堤坝崩溃了。
   公元前2世纪自然科学衰落时,东方的占星术和巫术传入罗马并迅速流传。占星家声称可以预测一个人的命运,巫术则使人们相信使用超自然的手段可以改变人们的命运,二者相辅相成。当占星术和巫术在罗马流传时,斯多噶派的哲学家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中期斯多噶派的代表人物波塞多纽就认为宇宙是普遍和谐和受天命统治的,因而可以预测未来。斯多噶派作为罗马的官方哲学,其思想对罗马各阶层的影响不可小视。公元前33年和公元52年,罗马官方曾驱逐过占星家,①但收效甚微。到帝国时代,占星术和巫术已为罗马上层所接受,马可·奥留略皇帝曾向一“通神者”咨询战事。②
   在知识阶层中,传统的虔诚信仰在自由思想的咄咄逼人下日渐衰微。自由思想在罗马的传播与希腊文化的濡染同行。诗人恩尼乌斯是希腊文化的积极传播者之一,对于宗教,他是个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喜剧作家普劳图斯更是借窃贼和无赖之口对各种宗教礼仪尽情嘲弄。一些人也力图将理性主义世界观与宗教并提,瓦罗视神为“宇宙精神”,斯多噶派哲学家视神为“世界理性”。有些人已不信神,但又认为为民众所不可少。例如西塞罗,他一方面认为“不论是你虔诚信仰的神,还是我一直为之服务的人,都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回报”,③另一方面又认为“无论对‘奥齐皮亚’持何种见解,均应予以保留,一则使民间信仰不受挫伤,再则使之有利于国家”。④
   在唯物主义哲学中,自由思想得到进一步发展。卢克莱修继承了伊壁鸠鲁的唯物主义哲学并加以发展,将古代世界的自由思想阐发到巅峰。他认为,宗教的产生是“因为对于原因的无知迫使人们将一切事物归之于神灵的操纵,并承认他们至高无上的统治”。⑤“唯有自然的面貌和规律,才能驱散心灵中的黑暗”。⑥
   自由思想是对宗教的叛逆,占星术和巫术有时虽表现为一种宗教手段,但毕竟不是宗教,而是迷信。随着自由思想的传播和占星术、巫术的泛滥,传统罗马人信仰的虔诚日趋淡化。
   五 海外扩张是嬗变的动力
   从民族宗教向世界性宗教发展,从多神教向一神教发展,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完成这一发展的条件是:在一个世界性帝国内,经济和文化在各民族和各地区之间得到交流和沟通,人们有了统一的意识。罗马的海外扩张囊括了当时西方人所知道的全部文明世界,从而具备了发展的条件。
   前3世纪,通过皮洛士战争,罗马夺得了对南意大利希腊城邦的控制权,从而卷入了希腊化文化的潮流中。希腊化文化是有着悠久历史的东方文化与希腊文化复合的新型文化。相对于罗马文化而言,它占压倒性的优势。罗斯托夫采夫指出:希腊化世界的“罗马化”是轻微的,而稳定扩张的拉丁世界的“希腊化”则是明显的。①东方国家的帝王崇拜由来已久,这为罗马正在形成中的君主政体所继承,屋大维“圣灵受孕”式的神话显然系古埃及国王是祭司之妻与太阳神交媾而生的传说的翻版。希腊的富有理性的哲学传入罗马,对罗马宗教产生多层面的影响。如斯多噶派提出了“世界理性”的概念,提倡占星术和巫术活动,其晚期代表人物塞涅卡认为帝王秉乘上帝旨意,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
   海外扩张使罗马国家内部发生了剧烈的阶级分化。第一次布匿战争使罗马公民开始长期地服役于海外,不能按时耕种自己的小块土地,从而日益贫困、破产。同时,一些高级将领、元老和骑士通过战争掠夺,出任行省官职,包税和海外贸易暴富。战争还给罗马带来数以百万计的奴隶,他们同罗马贫穷的小农一道构成了罗马帝国中的被压迫阶级。这些“被奴役,被迫害,沦为赤贫的人的出路在哪里……在当时的情况下,出路只能在宗教领域”。②他们一方面绝望地求助于占星术和巫术,以期改变他们的命运;另一方面树立能代表自己利益的神祇,以同官方宗教对抗。
   可以说,没有罗马的海外扩张,就没有罗马宗教的嬗变。
   罗马宗教嬗变的过程也是罗马宗教衰落的过程,它的嬗变决定后继的宗教必须具有以下四个特征:一、没有种族和民族之分;二、一神论;三、系统化、哲学化;四、为君主制服务。基督教一产生便具备了一、二两个特征,在流传中吸收了希腊化哲学而具备第三个特征。到3世纪危机时,领导权转移到上层人物手中,基督教蜕变为阶级压迫的工具,具备了第四个特征。此后,基督教对作为“两希”文明继承者的西方文明一直产生深远的影响。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9卷,第329页。
   ①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8:Rome and Mediterranean,218133B.C.,Cambridge,Reprinted 1981,P453.
   ②Livy,The History of Rome,XXIX10.
   ③科瓦略夫:《古代罗马史》,王以铸译,三联出版社1957年版,第404页。
   ④H.Roester,Introduction to the New Testament,Vol.1:History,Culture,and Religion of the Hellenistic Age,Berlin New York,1982,P35.
   ⑤阿庇安:《罗马史》,XⅢ96:XIV106。
   ⑥同上。
   ①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9:The Rome Republic,133-44B.C.,Cambridge,Reprinted 1980,P.720.
   ②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10:The Augustan Empire,44B.C.-AD.70,Cambridge,Reprinted 1979,P.482-483.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53页。
   ④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10:The Augustan Empire,44B.C.-AD.70,Cambridge,Reprinted 1979,P.497.
   ⑤同上,P.501。
   ⑥同上,P.474。
   ⑦同上,P.497。
   ⑧《安齐拉铭文》,第七章。见《罗马帝国时期》(上),李雅书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
   ⑨V·Ehrenberg,The Greek State,Oxford,1960,P.215.
   ⑩M·罗斯托夫采夫:《罗马帝国社会经济史》,上册,厉以宁等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121页。
   ①〔苏〕什塔伊尔曼:《罗马帝国被压迫阶级的道德和宗教》,转引自克雷维列夫所著的《宗教史》,上册,王先睿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92页。
   ②同上书,第92页。
   ③波利比乌:《历史》,VI-56。
   ①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10:The Augustan Empire,44B.C.-AD.70,Cambridge,Reprinted 1979,P.474 and P.500.
   ②罗素:《西方哲学史》李约瑟、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52页。
   ③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9:The Rome Republic,133-44B.C.,Cambridge,Reprinted 1980,P.801.
   ④〔苏〕谢·亚·托卡列夫:《世界各民族历史上的宗教》,魏庆征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497页。
   ⑤卢克莱修:《物性论》,转引自艾德勒等编的《西方思想宝库》中文本,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620页;第1389页。
   ⑥同上。
   ①M.Rostovtzeff,The Social and Ecomomic History of the Hellenistic World,Vol.2,Oxford,1941,P.1301.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0-251页。
(文章转自《世界宗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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